01外公的脾氣

外公現在八十高壽，但是脾氣卻大得不得了。完全一副老小孩的性格。

年輕時的外公愛喝酒，記憶里他喝醉過幾次。但他酒品不好，喝醉酒後不是要喝農藥就是喊打喊殺的。

有一次喝了酒的外公哭鬧著要喝農藥敵敵畏，外婆拚命搶奪，才把藥瓶子奪過來藏好。但外公這一番折騰後，躺在床上爬不起來。嚇得外婆連忙打電話給分散在離家不遠的縣城裡的孩子們。

等到幾個子女扔下手裡的事，匆匆忙忙地趕到家時，村裡的赤腳醫生剛給外公拔了輸液的針。此時外公已經清醒了，酒勁過後，外公又恢復了慈父好丈夫的狀態。

還有一次，大概我十三四歲時，外公又是一次大醉。那天外公不知道因為什麼事又喝了很多酒。

酒醉後的外公就像瘋了一樣，到廚房拿了一把菜刀，追著我外婆繞著整個村子跑。後來我外婆躲到了村支書的家裡，才避免了一場可能發生的意外。

那時的我們還小，看到外公的狀態，除了喊外婆快跑，就是被嚇得躲在一邊瑟瑟發抖。最後外公跑累了，瘋癲狀態下，他踉蹌著步子回到屋裡就躺在涼床上睡著了。

酒醒後的外公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，任勞任怨，和外婆過著「你耕田來我織布」的和諧生活。

好在外公年輕時就大醉過那麼幾次，不然，也許外婆外公的婚姻又是另一番光景。

老了後的外公因為身體不好，經常進醫院，所以子女們就將外公外婆接去同住。但是，外公的脾氣也隨著年歲的增長而增長。

外公是煤礦國企退休員工，每個月有退休金。但大字不識的外公從不管錢，每個月的工資都是外婆打理。

如今的外公，格外敏感。因為身體老是不好，脾氣變得更差。只要一生氣，外公就會沖外婆吼：「把我的工資卡給我，我自己帶著卡出去單過！」開始外婆還不給，後面實在受不了外公的暴脾氣，索性把卡和錢都給外公。

但往往不出半天，外公就灰溜溜地回來把卡和錢還給外婆：「老婆婆，還是你自己管吧，放我身上怕弄掉了。」

就是一種老小孩的脾氣！所以，不管他如何鬧，摸清了他這個脾性的子女們，從不覺得煩，順一順外公的炸毛，他就變得溫順了。

02外公的仁義和道義

儘管外公一直脾氣不好，但他對外婆一家卻是道義仁義都在的。

外婆年輕時命苦，她的前任丈夫剛好三十歲就因病去世，留下了父母和三個幼兒（我媽、大舅和三舅）給外婆。剛好這時，前外公本家一個堂哥給外婆介紹了外公。

外公和外婆見第一次面時，外婆就表態：「第一，我有三個孩子，你要和我一起就要接受這三個孩子。第二，我不會帶著孩子離開這個地方，你要和我一起就只有來這裡。」

不知道當時外公怎麼考慮的，竟然答應了外婆。也許看外婆有眼緣吧。

彼時，外公在上班的地方是有一個傻子媳婦的。因為外公從小是個孤兒，條件不好，在找媳婦時就很吃虧。

可不知外公看上了外婆哪一點，而且還是拖兒帶女的，外公硬是回去和那位傻子媳婦離了婚，帶著幾件衣服來到外婆家，和外婆領了證，就算是夫妻了。

外公和外婆結了婚，依然去廠里上班。平時的工資就交給外婆保管。對待前外公的三個孩子也視如己出，供他們吃穿和上學。

幾年後，外公自己的兩個孩子出生了，也就是我的小姨和小舅。此時，外公已完全融入了外婆的家庭，對待五個子女不分彼此。

轉眼十幾年過去，子女們長大了。三個舅舅都去接了外公的班，而小姨和我媽則在外公的逼迫下，去他上班那裡的子弟學校念高中。奈何她們自己學業不精，高中畢業後就不念了。

後來，外公退休回到了家裡和外婆干農活。

這時，前外公的父母還健在，雖然前外公有弟弟弟媳，但弟弟夫妻倆不認父母，兩位老人就只有跟著外婆外公過。

前外公的父親有點神志不清，經常跑出去不知道回來的路，外公就經常在半夜三更獨自一人出去找他，生怕他在外面哪裡摔倒了。

而前外公的母親呢？眼睛不好，常年就坐在她的床邊，吃飯喝水都是要等人送去。照料老母親的活兒，外公也是一點都不推辭，對待前外公的母親就像自己的母親一樣。

前外公的父母去世，外公也是披麻戴孝，難過地哭，忙進忙出地料理後事。

也許正因為外公自己的父母在他年幼時去世，他沒有機會盡孝，他才會把前外公的父母當成自己的親生父母盡孝，不光是為了一種仁義，也是為了彌補內心的那份缺憾吧。

外公真的做到了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，幼吾幼以及人之幼」的古訓。

這樣的外公，即便年輕時喝醉酒品不好。老來也鬧鬧老小孩脾氣，但外婆和他的子女們都願意受著哄著，因為外公年輕時以身作則，就給他們灌輸了什麼是大義。

直到現在，有時回憶起年輕時候的時光，舅媽還會在一旁邊笑邊說：「爸爸那時為啥這麼傻，老媽帶著三個孩子還願意和她一起養娃養父母。」

那樣的外公很傻，卻傻得讓人敬佩。既敢不畏世俗眼光，大膽追求自己的幸福，又敢用自己大半輩子的時光來演繹人性光輝的一面。

試問，有幾個人能做到這樣？如今大多數人就是太精明了，在付出之前，總要先算計一下能得到什麼，如果付出大於收穫，寧願放棄也不要去嘗試。

可是，不先去付出，又哪裡會有收穫呢？

03外公的幸福

如今的外公，每個月領著四千多的退休金，每天起床，和外婆吃過早餐後，他就獨自一人出去溜溜彎，想玩多久就玩多久。

因為子女以及孫輩們大都在身邊，他不用忍受對孩子們的相思之苦，也不用承受那份空巢老人的孤獨，更不用擔心生活沒有保障。

如今每年過年，外公總要外婆給每位子女以及孫輩包一個小紅包，寓意來年孩子們都發展得紅紅火火，日子越過越興旺。

而他的孩子們呢？前外公的幾個孩子也沒有把外公當外人，在我媽和舅舅們眼裡，外公早就是他們的親生父親。外公生病了，子女們輪流精心侍奉左右，熬各種補湯給外公恢復身體。

他們也從不對外公甩臉色擺架子嫌棄外公的出身。畢竟，外公代替前外公養育他們成人成家。養恩大過天。

外公老年後所得到的這一切，都是他應該得的。

這就是我那傻氣外公的故事。他身上既有凡夫俗子的暴脾氣，又有仁義道德的大愛精神。

外公看似一輩子吃了虧，其實他得到的遠比付出的多。

這樣的外公，我們誰不愛？